尊嚴

　　作者：李民增  稿源：時評界   編輯：洪小兵

　　一天，窗外下著小雨，屋里有三個人，中心是一片垃圾。

　　三個人，兩男一女。一位老太太，年紀最大，96歲。瘦小的身材瘦小的臉，稀疏的白發(fā)。小腳。背有點馱。一身灰布褲褂，精神不錯。兩男年齡相差約10歲。較小的一位50多歲，在床上蒙著頭睡，看不見臉面。另一位60多歲，中等身材，褪色黑布褲褂，渾身臟兮兮，布絲里全是土，剛從土里扒出來一般。寸發(fā)花白，乍撒著。黑紅臉膛，粗眉大眼。目光深邃，瞪圓了看人，給人以正直，淳厚之感。他正在整理垃圾。

　　垃圾是老太太平時攢下的舊紙箱，空瓶子之類。一年叫人來收兩次。那是她的寶貝，要親眼看著來人整理，注意力十分集中。

　　男子干活很從容。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個舊紙箱，站直了，用兩手將紙箱撕開攤平放在一邊。再拿另一個，依樣處理，攤平，與前一個摞在一起。不慌不忙，一個個摞，做得很認真很仔細。神情專注，很享受。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工作。那是他的事業(yè),。他當老師肯定對學生負責。當官，一定兢兢業(yè)業(yè)。由于種種原因，他只能收垃圾。這是命運的安排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(zhuǎn)移。他把垃圾當作錢，有人請他收拾垃圾，是給他錢。有錢才能活著，人活著是第一位的，所以，他干得有滋有味，樂此不疲。

　　他把紙箱逐個變成紙板，再打成捆。然后把零碎垃圾清理裝袋。等一切收拾完畢，男子從編織袋里掏出自帶的桿秤準備過秤。老太太讓床上躺著的男子起來看著稱，那是她的兒子。床上的男子翻翻身，低聲說了一句：“不用看，叫人家稱就行。”依舊睡。

　　老太太無奈，只好回頭正告收垃圾的男子：“你不能哄聾我，哄聾百歲老人有罪。”她說的“哄聾”就是騙，方言。年紀大，眼色差了，看不清，不放心。論說也不奇怪，她來到人間近一個世紀，飽經(jīng)滄桑，風云變幻，什么事都經(jīng)歷了，肯定也被騙過。

　　男子看了老太太一眼，說聲“放心”，便稱。稱完，再加上零碎垃圾的錢，一共11元。老太太不說不對，只是請求：“你給20吧!”

　　“帽子不能差一尺，你要得忒多哎?差一減二的行。”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?？嘈?。

　　“你給吧，可憐可憐我，這么大歲數(shù)了。”老太太不接給她的錢。

　　男子猶豫了一下，低聲說了一句：“好吧。”極不情愿地遞給老太太20元。他也不容易，辛苦不說，還有病。才出院沒幾天。

　　事后我聽他說起這段經(jīng)歷時，有點意外：“你怎么就給她了?”在一般人看來，9元錢不算多，對于一個帶病收舊的老人來說，也不算少。

　　“行好唄!那么大年紀了，孩子也不像爭氣的樣子。怪可憐人的。”他坦然一笑，挺豪爽。他也是有尊嚴的人。

　　作者簡介：李民增，男，山東省聊城市人。作品在國內(nèi)外報刊發(fā)表。作品散見于《羊城晚報》、《大眾日報》、《齊魯晚報》、《百科知識》、《聊城文藝》、《魯西詩人》等報刊。出版有詩集《春雨瀟瀟》，詩文集《柳園漫話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