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紅：那年我高考

　　作者：孫紅 稿源：時評界 編輯：洪小兵

　　九三年我高考，七月份的七八九，為了這個七八九高地，我們準備了很多年:五年小學，三年初中，三年高中，有的同學復讀，這個過程會更長。冷桌子熱板凳，吃咸菜背干糧，就為了考出去，中專大專大本，吃個國庫糧。

　　高考前的兩天，酷熱有雨，翻看著基本翻爛的書籍，沒一點食欲。母親讓酒廠上班的鄰居，捎來了十塊錢，說讓買點好吃的，十塊錢攥在手里，分外沉重。是姐姐給的?姐夫外地打工不容易。賣的麥子?糧食倒是夠吃也不經賣啊。要是考不好呢?心里忽然就壓力山大起來，鄰居走了很遠又駁回來:紅，叔讓你放松，考不上也不讓你種地，姥爺給你選好活了，白大褂，玻璃瓶，干那個去!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，我家有幾門厲害親戚，可是比起干臨時工，我更愿意靠自己。

　　七號早晨，吃了一根油條倆雞蛋，寓意100分，天下著瓢潑大雨，連把傘都沒有，榮從老鄉(xiāng)那里借了塊大塑料布，我們倆一人一個角頂著高考去。衣服頭發(fā)可以濕，書包證件不能濕。倆女孩，高挽著褲腿走在振興街上，淋得眼睛都睜不開，忽然前面躥出一個人，朝我倆大叫著，我倆一抬頭，是個男的，還是個沒穿衣服的男的，我們落荒而逃。榮說高考第一天，就遇到光屁股的男的，真晦氣!我說一定能成功，因為看見了“一個光腚”啊，倆人就這么笑著跑著，到了學校。

　　坐在考場里，熱，衣服頭發(fā)都有點濕，沒一點怨言和沮喪，因為“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……”等著發(fā)考卷，把那些空白，都填上去。前面的半小時，手抖的寫不上字，必須一筆一劃慢慢寫，后來漸入佳境，忘記了高考，比平時的模擬題還簡單，做完了，拿不準的地方改一改，改不了的就尊重第一印象，萬事俱備，還剩余十分鐘。每一場大都是如此。記得語文一篇記敘文，一篇小說明文。35分的記敘文，這是我的強項，必須拿下:麥收時節(jié)，沉甸甸的麥穗，父親的雙拐，母親的腰傷;高考在即十年磨一劍，各種壓力和忐忑。掛念他們了，我要做他們的依靠，必須自己先站的穩(wěn)穩(wěn)的，收尾的時候，眼里全是淚，情緒高漲，感動了自己，我覺得也會感動閱卷老師。

　　每天中午，慶紅都讓我跟她去吃午飯，她的父親弟弟在鑄瓦廠有間小宿舍，因為高考，母親從老家來做飯，算是助力高考。我去了，父親母親包了餃子，菜也做的很可口。父親總是微笑沉默，母親則說起生活的不容易，尤其是我，說的我很想哭，可我沒有。母親上過學，說話安安穩(wěn)穩(wěn)，這是我媽所沒有的，我一直記得母親說話的語調和聲音，那讓我覺得溫暖和靜心。

　　考完的第一天，有人喊我，是堂姐，她是這所學校的監(jiān)考老師。她帶我跟她回家吃晚飯，一邊走一邊埋怨:從來不聯(lián)系她，周末也不去家里吃頓飯。我只說忙，其實我是不想人前展示脆弱，尤其不愿提父親的腿，他原來是多么智慧整潔的一個人啊!晚飯很豐盛，姐夫在電業(yè)局，在那個市場經濟剛運行的年代，福利相當好。姐姐剪著蘑菇頭，碎花的棉布套裙，端莊富足，這是我向往的生活，我高考就是為了過上這樣的生活。

　　高考完的下午，又是一場大雨，這幾天考的順利，我過得也瀟灑，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，請我的幾個好朋友吃西瓜，魚皮花生，方便面，因為這一別，不知道何時再相見。而她們，是多么的體諒和照顧我啊。我們幾乎一夜沒睡，聊天，唱歌，一夜的雷聲，一夜的離情……

　　餓壞了，早上跟著小峰，在她老鄉(xiāng)家吃了一碗面，就該卷鋪蓋卷回家了。她們問，你的書不要了，萬一考不上……我說你們賣廢紙吧，我不要了，可我真的連車票錢都沒有了，好在司機是我們莊的，讓他給我媽去要吧。

　　高考，是一場智力，體力的綜合考察，有的人鯉魚跳了龍門，有人心力盡瘁甚至搭上了性命，我曾經從那條獨木橋上順利走過 ，感謝那些淳樸的笑臉溫暖的手，美麗了那個季節(jié)!